黎若凉

用爱来爱

[ 杨毛 ] 小玩意

* 想起还没给他们写过现背,北京不能白去,这就来了。比较甜,别当真

* 大家听听这首好不好?很甜的 ▶ 彭羚-小玩意







“你用无限浓情蜜意 来做迷人玩意 环在没名分手指”







 

情绪不高的样子是不多见的。毛二的有些低落的样子,确实是不多见的。

 

他似乎永远快活,永远带笑,他的人生的意趣就是乐此不疲地找寻自己所喜爱的,好玩的一切事物,用满腔的甜美热忱给拥到那些东西的怀里去。他又笑了,人看着他想,那今天就是晴天了吧。晴朗原来是他一念之间的能力。

 

使他低落的事情是这样的:杨皓晨把那戒指丢了。

 

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理论上来说较小,盖杨皓晨并不是一个多么丢三落四的人,那枚戒指也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到可能丢失之物——根据墨菲定律的引申定律,越重要的东西越有可能丢失,譬如世界上多得是在毕业旅行的火车上丢了身份证的学生,在出差途中找不到硬盘资料的商务人士,蜜月旅行时就因戒指不慎遗失而团团转如热锅上蚂蚁的倒霉丈夫。

 

那都是很重要的,而这枚戒指和那些东西比起来,可以说是有点登月碰瓷的意思了。

 

它的来历非常简单。它就是在普普通通的某一天里,被送往金茂酒店的几十成百的快递中的一个,和徐均朔为了舞台效果货比三家网购的怀表手绳,和赵越不间断自我补给的火锅底料,和王上视如性命的假发片一样,经过最近的配送点,到达每个人的房间。钥匙划开包装,拆出泡沫纸包裹的小盒子,掰开倒出两只银色小圈,哐啷一声落在桌面上,滴溜溜转一转,杨皓晨顺手递一只给毛二,自己顺手就戴在食指上,“好看吧?”他问。没什么仪式感可言。

 

他们之间的相处也是从来没什么仪式感的。人与人总归经历从陌生到熟悉的渐进阶段,等到可以放肆哭笑互开玩笑的时候,还会翻旧账说很怀念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彼此还有一些拘谨和真诚。但有些人干脆把这个阶段省略了。毛二思考过这个问题的原因,杨皓晨太自来熟了,他先是想,然后又觉得,哦,是我太自来熟了。

 

“你这里是打了耳洞吗?”试录样片排排坐的时候,杨皓晨有点好奇地凑近了一点,看他的耳垂。

 

对于坐在身边的人,毛二的第一印象并不十分准确。好像有点凶啊,他那时暗自思忖。剃着寸头,胡茬发青,听到好笑的事情笑起来好像也不会露牙的。“没有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去捻了捻耳垂,又迟疑地朝杨皓晨笑,“有吗?”伸手不打笑脸人,苍天啊,他很有天分做这句话的忠实信徒。

 

“怎么你自己都不确定的感觉。”杨皓晨失笑。

 

后来杨皓晨说你那时候笑得好像满脸都写着“好汉饶命别打我”,毛二已经可以不客气地揪他的衣角挠他的痒,一点也不严肃地威胁说信不信我打你啊。

 

“可能小的时候打过吧,”毛二非常认真地解释,“那应该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现在应该长合起来了。”

 

捻了捻以后他又停下来。

 

“没有哎!”很惊喜的声音,很响亮,是十足十情绪饱满的意外之喜。“还在的。”

 

杨皓晨想象了一下,觉得很难想象。他一直以为这是女孩子小时候才会做的事——当然这么想也并不代表着他觉得毛二像个女孩子。当然他又确实是个非常非常可爱的男孩子,似乎喜欢很多毛茸茸又无害的东西。但——唉算了,越想越乱,他于是打算停止再想,他说,哎我送你一只小耳钉吧。

 

上节目时自然要做出一副天然去雕饰的态度,什么文身啦耳钉啦奇怪颜色的头发啦,通通盖掉拿掉染掉,有人虽然是学艺术,倒非常之乖,全身上下没有什么违背大众传媒电视艺术的可操心之处,连耳洞也合得只剩一点小小小孔。毛二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人怎么贸然慷慨——我和你根本还没认识多久哎,怎么就要送我礼物?

 

但杨皓晨又实在那么顺其自然地就说了。又自然又随意的,让人感觉他可能也没真的当回事,只是在当时当地饶有兴趣地口嗨。好就好在毛二也是个人来疯,你口嗨我何必不奉陪呢。哇——他先表达喜悦之情;真的吗——他再表达难以置信;哈哈哈哈哈哈——笑是意涵丰富的缓冲,可以被任意理解;那就谢谢皓晨啦!——这句话的退避在于“那就”,也就是说,只有你真送,我才真谢的,否则这段话就是泯然的寒暄罢了。

 

不料杨皓晨那家伙马上就送了。一送不是送一对,而是送一只。丢了吗?他收到盒子的时候满地乱看,你是不是丢了一只?事后他觉得自己未免问得太傻,幸而以后他与杨皓晨二人相处时犯傻数量简直难分伯仲,也不差这一回。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送耳钉送单只这行为更傻些。

 

不仅傻,还容易被误解。杨皓晨把头偏侧,“喏,另一只在这里。”他给他看,小小一粒,挂在他左耳垂。他还有很多呢,不同的耳饰,项链,这些东西是常常被认为是酷的外化,带着点冷眉冷眼,我与他人不同的宣告在——当代人的第一印象已经固化至此了!一看到这些配饰便自动自觉划归反应:哥哥是什么典范级别的酷盖啊!

 

什么东西。也许杨皓晨的确有伪装自己本性的需求在——总不能让人一眼看穿他其实是个傻的吧。说话傻笑容傻心思好简单,傻到对一个人表示喜欢就立马要送他礼物。在这世界上做个傻人,可是要被害的。毛二立刻对这傻人生出怜爱心情,得知他生日晚于自己后更甚。哦,傻弟弟啊!他是音乐剧表演班的好学生,心中立刻有一个舞台上的马克毛二,声情并茂地朗诵这句台词。

 

他满以为自己是扶贫济困呢,其实是惺惺相惜。

 

丢了戒指的事实昭然若揭之前,他们俩还窝在酒店里心安理得地躺着。

 

“出门吗?”毛二问。

“不出吧。不太想出去。”杨皓晨说。

“那你来北京不是亏了?”毛二表示惋惜。

“不是来找你的吗!”杨皓晨理直气壮。

 

对话时两个人都眼睛不离手机屏幕,倒是很有种貌合神离的感觉。毛二在兴致勃勃地刷超话,该看的也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一个粉丝的主页点进去,顺藤摸瓜点上五六个页面,基本可以填补本日新知。他乐此不疲,看到好玩的就从自己床上溜下来,靠到杨皓晨的床上,用肩膀不客气地挤挤,示意他给自己让点地方,然后把手机凑到他跟前,“看,你看,黑科技啊,”他由衷赞叹,“把我们两个人的音轨合成了,好努力。”

 

杨皓晨把自己的手机覆在肚子上,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顺势揽住毛二,“猫,你真的要学会用左手刷微博,”他给出慎重的建议,“你现在很危险啊。”

 

毛二说小猫被撸得很舒服的时候就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但一直以来毫不顾忌地使用撸猫手法的,反而是被叫做猫儿的那一个。他手法好多,愿意拍拍肚皮,愿意捏捏下巴,愿意捋脊背,愿意戳脸颊,杨皓晨同学大多数时候都是很配合的一只猫,毛二很高兴,觉得自己学以致用,真正生物学意义上的那么多只猫,总算没有白逗。而反观马克毛二,有猫之名无猫之实,枉他自称本猫。

 

小猫精力十分旺盛,从昌平风尘仆仆地赶来和人碰头,潇洒挥手制定翔实合理的旅行计划:现在最好是住在三环外;附近有家韩料我记得几好吃;没来过798怎么敢说自己搞艺术是吧,综上所述,把人从六环外一径提溜进望京。非常时期,的确是离市中心远一些反而方便,闪送当然是处处红灯,查看外卖软件,仍旧很有几家商户因为送餐送不到就停了。

 

“甘肃师傅要回家过年。”毛二倚在沙发上,一边往下划着一边念,“今年的古尔邦节不是过了吗?”

 

杨皓晨正欲盖弥彰地掀开枕头,拉平床单的褶皱,眼神往床头柜子上逡巡。一轮简单搜查,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

 

他从蓉城千里迢迢地飞过来,待遇很好,规格很高,有人专为接机,在首都机场这种一天吞吐许多十八线艺人的地方戴着口罩带着朋友朝他挥手,只可惜人不是来体贴他,只是来闹腾他的,行李箱还得他自己拖着,毛二揽着他黏黏糊糊,笑眯眯的:“幸好不是大兴机场你知道吗,那个机场可大了!”他说得很开心,握着手机放开杨皓晨,双臂比了一个很大的范围,“星巴克都要开六十多家的那种。”说得像他也真会去那儿克服万难地接机似的。

 

就在磕磕碰碰的肢体接触之间,毛二碰到他戴在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然后给了个回应,抓了抓他的手。

 

他把这枚戒指带来的时候其实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换个别的?他想过。可是这次是去北京找毛二的,似乎戴上这枚戒指,才是“我来找你了”的意思。是吧,杨皓晨二十年不到的人生里没有花费过太多心神去思考过任何一个问题,也自然不为这枚戒指寻找更深刻的含义。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种习气就像缎园丁鸟一样的——那种鸟很喜欢用亮闪闪反光的东西筑巢。至于其他,情侣款也好,刻在戒指上的圣经新约也罢……就这样吧。他是没有想这么多的。他是不愿意想这么多的。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永不止息,现在又有多少人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呢?当它被用在太多处时,似乎也没有那么特殊或郑重了。

 

毛二懒懒散散,用他那种爱娇娇的姿势坐着,发现了杨皓晨溢出来的细小焦躁。

 

“你找什么?”他问,“什么东西丢了?”

 

“戒指。”

 

杨皓晨在翻背包了,暂时没法分心思考对话,便随口答。话音刚落他就“呃”了一声,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应当收回这句话,但是来不及了。

 

沉默应当是有重量的,此刻这点令人不安的重量正落在他的背上。杨皓晨在脑中飞速思考那只戒指最后给他留下印象的场合。他们一起去吃韩餐,毛二兴冲冲地问店员要了特辣,“我们有湖南人,还有四川人,都可能吃辣了。”他把菜单合起来擅自作出决定,害起自己来一点也不手软,一边拼命抽着纸巾擤鼻子,一边还嘴硬嘲笑着杨皓晨:你看你哪点像个四川人?

 

杨皓晨在他旁边一边拼命灌冰水一边浑浑噩噩地想,我哪里像个四川人?可能我耙耳朵。

 

他以为毛二要像之前一样扑过来对他进行一些无伤大雅的欺凌,佯装凶巴巴地说你个憨憨是什么猪脑壳哟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会丢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呢,然后再刀子嘴豆腐心地陪着他一顿好找。他时常恍惚,毛二把他带回更早期的学生时代了。那个时段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多么浓墨重彩,他就一半辜负一半磕碰地度过了它,像每一个普通得没有多少灿烂回忆的学生。所以他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毛二和他重新共度一回,可能在每个人看来都傻得可笑,说些第三个人再听不懂的怪话,打一趟毫无理由的架,闹一秒钟和好的别扭,要向几个月前的自己预言他会延迟地和另一个人这样相处,他自己也是不信的。

 

结果毛二像没听清一样愣了一会儿。

 

“戒指丢了吗?”他重复了一遍。

 

“我在找,可能是丢在包里,也可能晚上被我丢在水池边了……应该能找到……”杨皓晨提高了一点音量,同时往洗手间走。

 

毛二坐着没动,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起出行的朋友被他拜托拍照后期一条龙,于是正骨碌骨碌地给他发照片外加他逃不掉的念叨:好可爱哦;色调好暖;毫无表情管理你看你们,拜托有点偶像包袱好不好;哎这个戒指是情侣款吗?搞不懂现在男孩子的情趣,啧啧啧。

 

一向只有别人嫌弃他话多吵吵的份儿,这回轮到他看着这些话,心态整个儿倒过来。偏偏对方隔了几秒又发过来一句,怎么还戴无名指啊?挡桃花么?

 

在洗手间也搜寻未果,甚至把没开封的一次性牙具都撕下来看过的杨皓晨走出来时,就听到毛二很温和地对他说:“没事,算啦,不找了吧。反正也不贵的。”

 

他那时本该察觉到气压一下子变得不太对的。但这一句话一下子让他有些懵。

 

本来杨皓晨似乎有很多话可讲,他忙忙乱乱设想过不少情境了:毛二一定不高兴,一定生气,他就一定诚恳承认错误,一定说很多遍对不起嘛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他们还在一起旅行哎,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不值得为这桩小小插曲破坏了大块的好心情。

 

可这真是小小插曲吗?

 

杨皓晨又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他也不知道该回答一句什么,本来毛二也该志得意满地宣布一下今天他们(从中午开始的)行程了。要不先别出门了。杨皓晨想说,却觉得不必要。为什么不找啊?凭什么不找啊?他又想说,也觉得没必要。算了。于是他没答话,托起背包,“哗啦——”,整个儿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倒在床上闷头翻拣。

 

他想起他们和王嘉欣一道去株洲那天,难得奢侈,一直玩到日尽,顺利地把中秋的思乡之情抛在脑后。回程的时候王嘉欣累得把帽子盖在脸上打瞌睡,他也昏昏疲倦,只有毛二还意犹未尽,仍旧对他触目的一切都想生发出多嘴的好奇。

 

杨皓晨就在入夜晃晃悠悠的行车途中,半梦半醒地感受到毛二挠了挠他的手心,“你干嘛把戒指戴无名指啊?”

 

他那时太困了,也没有回答,后来似乎也睡着了,可能还靠着毛二的肩膀,被他偷拍睡着以后的照片。

 

想戴就戴咯。告诉自己的话,大概会这么说。毕竟十九二十岁的男孩子,根本还没有近切地想象过婚姻。这个词是遥远的、陌生的,他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可以玩乐,他可以毫无挂碍地去爱一个姑娘,为她痛哭为她淋雨,再用漫长的时间对她念念不忘,尚且没有人催促他承担一个家庭的责任,而都是宽容地看着他在感情所有的可能性中开疆拓土。这些事好像才是平常的、适宜的,杨皓晨也不是没经历过,他们学音乐的人,也用音乐传情,抱着吉他给喜欢的人录歌,学会向着像素不高的镜头笑得动心,因为知道屏幕那头会有人看见。

 

后来杨皓晨把那几首歌锁了起来。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黑历史啊……他想,抱着一点快乐的苦恼心情想的,不想被看见,好丢人。可心头的雀跃又好像小火苗。

 

要他问问自己的心,倒也是甘愿的。

 

前一天他们一道去逛798的展,恰逢假期,随便哪个咖啡馆里都坐满人,UCCA对面有家开在一棵树里的店,连顶楼都坐满。毛二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因为看完了纪念碑谷的展而显得很高兴,给他讲不知从哪个师兄师姐那里听来的陈年旧事,“我听说以前有做实验艺术的人,在那个地方跳舞,结果撞在那棵树上,碰了一脸血。”杨皓晨就很配合地咋舌。

 

“听起来就好疼啊。”毛二下了一个没什么内涵的结论。

 

大概是玻璃幕墙的缘故,或者是树影,又或者没什么理由,埃舍尔、即兴舞蹈和若隐若现的咖啡豆香气在川音音乐剧专业第一同学的脑壳里和和气气地打了一小架,他自诩神秘,也有想躲懒不愿多看他人的缘故,此刻却好像从未更了解过另一个人,正与他并肩走着的那一个,不怕鬼,但会代别人感到疼。他从没绝望过,永远稚气,始终快乐,光明地讨要喜欢讨要爱,热切得像只漂亮小雀鸟。

 

砖墙在旁,涂鸦在上,飘飘悠悠无形的艺术细菌见证,他好想抱他啊,仿佛只要这样做,时间就能停在这一刻似的。

 

他下意识地拿起昨天穿的那件团成一团的衣服抖了一抖。

 

一只银色小环滴溜溜地滚落在地上,静悄悄的。

 

原本金属与地板相碰,应当发出“当啷”声以作提醒,可地毯吸去了大部分声音,在神游天外划手机的毛二反而率先灵敏地捉住这枚逃逸的小玩意。

 

“找到了!”他指着还没停止振动的戒指。

 

杨皓晨怔了怔,弯下腰如释重负地捡起来,自然而然地套进左手无名指,流畅而沉默。

 

“我们今天去哪里?”然后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问道。顺着毛二的目光他才意识到,自己把背包里零碎的东西撒了满床。

 

“我可不帮你收拾。”毛二说。

 

杨皓晨噗嗤笑出声。他老是噗嗤一下就笑场了,本来他还为自己冲动之下得再收拾一遍背包的行为稍微感到有些头痛的。

 

“我真的,我保证,”他突然心情很好,非常好,笑得怎么也忍不住,“以后再也不敢丢了。”

 

毛二没理由不被他突如其来的笑意感染,可他就像觉得着恼的时间不太够本似的,还得毫无必要地绷着。

 

“什么意思?”他的表情就像自己最爱用的那只猫,“我没听懂。”

 

“我说了啊,录最后一期那天,我就说了。”

 

杨皓晨露出一个共犯之间心照不宣的神情:“你别抵赖啊。”

 

是啦,他们两个人是盛大场合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同谋。毛二当然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而那天正是他绝不该忘的一天。如果说有什么缘故让他不曾在第一时间就被这件事占据了全副心神,那只能是那一天实在过于狼藉了。

 

漫长的告别正式开始的一天,可以说它起于格外迷迷糊糊的早上,也可以说它起于某个被用化妆喷雾喷过脸而暂时清明的片刻——由于相对而言起得太早,化妆室里格外明显地睡倒一片,只有手艺娴熟的化妆师麻利地拨弄着每一颗七歪八扭的头颅,然后这些昏昏沉沉的脑袋,再指挥着穿着同样西装的身体坐进演播厅。

 

结果就是比往常更长的录制时间里,流泪是流泪,欢呼是欢呼,鼓掌是鼓掌,叫喊是叫喊,记忆却不再奏效。在身体机能最开始就迟滞的情况下,精神又一次一次地像潮水一样冲向更远处,简直让人持续头皮发麻,产生哭得太认真才会引起的战栗又空茫的情绪。和谁交谈,和谁拥抱,把眼泪落在谁的西装前襟——管他呢!他们在那时都成了街头拥抱陌生人的实验者,不拘见到谁,都愿意贡出诚挚而汹涌的情绪。直到最后合唱《蝶》里那首歌时,好说歹说收拾了一下漫出来的情感:大家尚且都得人模人样地上镜呢。

 

站位是按照各个演唱组排列的,因此毛二与杨皓晨又顺理成章地相邻。这首歌是《化蝶之火》的后半段,音乐剧学生无一不熟,练习阶段现场导演和乐指商量了一会儿,说大家,我们改一句词吧——在录制的时候,毛二又突然想起这回事,想起那句终于还是没被唱起的词。在那个,惺惺相惜的朋友们流着泪,动用着饱满感情,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着“爱是种飞翔的方式”的时刻里——他们好像空前地相信着自己所唱的东西——爱也似乎真的飞翔起来,轻盈腾空。二十多人的合唱弥漫在整个空间,快把这个封闭的空间撑得爆炸,反复、转调、渐强——

 

毛二扭过头,杨皓晨也恰好把头转过来,在舞台全景上,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个对视啊,然而,因而,也只有他们自己,听到彼此在信念一般进行着的歌声里,与他人不同地,向对方唱着:爱是我斗争的方式。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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