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若凉

用爱来爱

[ 江河浩瀚 ] 怪直觉

*怪聊天




常常会说“这是直觉”,“直”这个字不发翘舌,平平地送出来,拉长,很得意的样子,苏文浩现在成都念书,他熟悉这种自豪的口音。王江元老是会说,“这是直觉”。让他没办法理解的是这句话的高频率——他根本不晓得直觉是种什么东西。


王江元有时也尝试着让他体会一下。“比如啊,我说比如。”他拧着眉头,拿一支笔敲敲打打自己的乐器,“以前有没有女生喜欢你?”


宿舍一片黑暗,达西和王泽人也许还在练习室,或者跑到哪个角落找灵感去了,王江元把灯唰一下全部关掉,说自己在MI也这样,需要构设一个黑暗空间以保证高效率。“这就是开夜车的奥义,好吧。”他挑眉,苏文浩盯着电脑屏幕轻轻呣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电脑反正是在发着光的,他不讨厌这种氛围。


但当王江元问出“以前有没有女生喜欢你”的时候,呣一声就混不过去了。苏文浩不得不把眼神从音轨上收回来,扭头看王江元。问这个干嘛,他想。上上一秒他们刚做出一个挺不错的和弦,一致认为好听,上一秒王江元开始宣布这归功于自己的直觉,都怪苏文浩随口又说了一句“无法理解”——他发誓真的只是随便一说以显得自己耳根子没有那么软。下一秒王江元就要对他的直觉缺失进行判决了。


老天啊,明明他们的进度停滞两小时挺进十分钟,到现在为止也才做出两轨混音而已。黑暗里褪黑素活跃,苏文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小的泪花泛上来,眨了两下眼准备装个可怜。


王江元马上把手臂放在身上比了个叉:“反弹。”


苏文浩又落败。好在他没什么落败后深感挫折的情绪,反而服膺地将此问当做一项数学大题进行思考。“没有。”他说,一边答一边继续思索,“哦哦不对,还是有,好像有,有吧。”


王江元向他投去鼓励的眼神。


记忆在苏文浩的脑子里是一种像素化的东西,他要先尽可能翔实地构建场景。于是马上他在脑中回忆自己的初中。一排高墙,马路两边有已经关门的店铺,玻璃门,橘色的路灯下,风铃挂在门锁上哐当哐当。那是冬天,大概是冬天,放学的学生们都穿着校服外套,他直着眼睛在警戒线内等红灯,一个小姑娘蹬着单车赶上来。


“苏文浩!”小姑娘脆声喊。


苏文浩露出奇怪的神情。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稀稀拉拉的起哄声响起来了。可惜喊完他的名字以后,小姑娘竟然也一言不发了。


虽然他不认识这个小姑娘,但红灯还有整整三十秒。苏文浩说:“你好。”


小姑娘有点结巴地问:“你……你今天作业写完了吗?”


“还没。”为了表达诚恳,他还摇了摇头。还有二十二秒。


“那,那今天的……作业难吗?”


“还好。”苏文浩揉了揉脑袋,把刚刚骑车被风吹掉的外套帽子又罩在脑壳上。可能觉得两个字实在太敷衍,又补充道,“你加油写。”


沉默了最后十秒以后,他说,“再见。”骑上单车左拐了。


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记得这件事,记得就罢了讲出来还如此枯燥乏味。王江元听完以后的表情没法简单描述出来,但总之不是十分好。


“那你是怎么做出……”他做了个手势,“这个女生她对你有意思这个判断的呢?”


“因为当时有人起哄啊。”苏文浩说,“这是一种迹象。起哄就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们知道什么。在场只有我有点莫名其妙。”


王江元露出难以名状的神情:“直觉也是有迹象的!”


苏文浩突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我想到初中的时候班主任给我们放一个电影。”苏文浩解释,“但我当时没怎么看,忘得差不多了。大概就是讲一个小猫头鹰,他有一种很神奇的第七感,然后他很厉害,最后打败了反派的故事。我觉得很像你。”


“我?像什么?”


苏文浩看着一副镜框遮住半张脸精力稳定输出的王江元:“猫头鹰。”


真怪人说自己是怪人也是叛逆,至少王江元从没觉得拿猫头鹰来比他是什么过分的事。当他们自己归置彼此到同一个集合中时,大多数时候竟然比较融洽。随时随地打一架的那种融洽。


于是王江元作势按住苏文浩,捏了捏他的脖子以为回应——像小猫,苏文浩说,母猫叼着小猫走的时候就会去叼它的后颈皮,母猫不会舍不得,小猫也不会觉得疼。苏文浩被笑嘻嘻地放开,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安安静静地趴在自己电脑面前。


王江元一看到他趴下,就残忍地指出:“你又困了。”


苏文浩侧着把头枕在手肘上喵了两声。王江元伸手挠挠他的下巴,扭头看了一眼电脑桌面时间,批准他:“先睡十分钟,我再把你喊起来。”


“老天啊,”苏文浩轻声抗议,“就十分钟。”


王江元抬起眼镜揉眼睛,“够可以了啊别挑三拣四的。”然后继续实验他花样繁多的编曲。



那十分钟苏文浩觉得自己并没有睡着。或者说来了无锡之后他常常陷入这种睡眠状态很久,只有第二天早上起不来的时候会意识到自己其实睡了蛮长的时间,然后愈发贪恋床铺。具体表现在他的意识虽然一直叫嚣自己很困,但闭起眼睛总有一块亢奋的角落在蹦迪。最后两分钟的时候识海里出现了一块倒计时大屏,从120残酷而坚定地闪烁到零。他把眼睛睁开。


但又是睡着了的吧?因为刚才确有一段时间是听不到声音了的。王江元消磨焦虑时有节奏的拍击声慢慢淹没淡出。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发现搭档醒了。苏文浩本来该直起身子面对电脑继续战斗的,但趴着实在是舒服得多,也安全得多,他的脊柱都放松下来,老杀还没睡呢,他想道。下一秒他又想,哪怕现在立刻地震了,老杀把他拍醒,也是来得及的,很可以放心。


怎么会这么想?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王江元,也是莫名其妙。一开始他就是这样,拿着琴弓拉吉他,噼里啪啦地把琴箱拍得像火星迸裂,苏文浩盘腿坐在地上,心里却在欢呼跑圈,不酷吗不牛逼吗他想,这简直牛逼飞了啊。又忍不住偏头看自己的老伙计,心道我们可别让彼此失望。


他觉得自己和别人有区别,又没区别。把不走寻常路当做梦想天天挂怀,人与人之间何曾有什么差别?但只要做过一回就知道很爽了,他可是真的走了。王江元也走了,有意思。他们总要比一比,这念头从他们在破破烂烂的教室布景里扮演热血高校火并头儿的那一刻就存在了,结果听到王江元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是广元人,苏文浩想了半天,只毫无理由憋出一句“要得”——他听会的那些四川话怎么都在舌头边抓不住了。王江元被逗到,大笑一通,说他口音极差。苏文浩听了也不生气,不知怎么朝他吐吐舌头,吓得王江元立刻往后弹开。


……你你你你你吐什么舌头啊!这句第一反应就差写在他脸上了。


“表示友好。”苏文浩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是猫。”


当然是又烂又冷的玩笑话。但学学小猫是很讨巧的交友方式。哪怕大多数人给他的反馈都是震惊地表示“这个玩笑也没有很好笑”。不过,总还是会被记得嘛,“那个会喵喵叫的男生”,他是,“有点奇怪”。


王江元的接受速度快到惊人,他点点头,认真地说:”哦哦,苏猫。”


这简单的四个字足够令苏文浩满意了。


苏猫这个称号立刻风靡。王江元更是运用自如,一切的举动行为在这一前提下显得愈发合理,苏文浩在课堂上偷偷发困,王江元说猫没睡,苏文浩背琴包,王江元说猫背兔子,苏文浩拿一个小勺刮冰淇淋,王江元说猫吃冰。根本不需要说服他人,马上就能把不合理变合理。既然如此,苏文浩乐得是猫。无锡的菜口味还行,最近新买了冰箱,猫也能和人打架,而且不会太受伤。


他还挺希望灯不要被打开的,趴在电脑边奇奇怪怪地放空是很奢侈的事,老杀下一秒可能就要提起他的后颈皮了。


好灵。毛茸茸的帽子真在此时凑近他,苏文浩福至心灵地撩起眼皮。老杀凑到他耳边凶他:“三年三年又三年,你还要趴几个十分钟?”


原来直觉就是,苏文浩想,就是无法理解啊。这样说他又落败了,但他也并不讨厌。





-fin-

评论(9)

热度(346)

  1. 共2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